■夕花朝拾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
　　□高芾

　　想知道谁是民国催债第一高手，先得知道谁是民国赖账第一高手。赖账高手姓袁，名世凯，民国首任总统。他平生最大的赖账，是洪宪帝制发动前，组织了近千人的国民代表大会，一致推戴他当皇帝。这些代表们自以为拥戴有功，富贵可期，天天在北京城狂吃滥嫖，欠下烂账无数，等着洪宪皇帝埋单，不料老袁过河拆桥，每个代表只发一百元大洋。一时间哭声震天，代表们哪个不是当衣典裤才离开京城？以曹锟后来贿选总统时每票两万元计，这笔赖账足足有近两千万袁大头。
　　到帝制失败，老袁退位，才轮到催债第一高手出场。此人姓周，人称周妈。她的委托人，是其主人兼相好，筹安会首领杨度的老师，湖湘第一才子王（门内＋岂）运。
　　还是老袁在谋划当皇上时，觉得王（门内＋岂）运乃大名士，托人说项，请他列名为劝进领袖。王运曾劝过曾国藩称帝，有什么不肯？只是回信说：王某这个名字，每字要卖十万金！老袁一口答应，指令湖南都督如数拨给。不过，湖南借口现钱不足，只付了一半。
　　不料帝制取消，湖南独立，尾期自然扣住不发。王名士年老力衰，只好委派首席心腹周妈来京索债。
　　老袁只当已付清，谁知道留了这么个尾巴！想致电湖南问问吧，那边已经独立，正在讨袁。只好回来和周妈吃讲茶。对话精彩，不可不录：
　　袁：不管钱到位没，事业已经失败，你家主人怎么还来要债呢？
　　周：我们家老王列名，只负责劝进，成不成功，我们哪能担保咯？我家老王80多岁了，从来没有离过我一天，现在派我来北京，已经10天了，不知道多想我呢。你个大总统，动辄耗财百万，不在乎这些小数，做么子不把钱给我，好拿回去让我家老王高兴高兴呢？
　　袁（温和而诚恳地）：你既然怕主人孤寂，我这里一时款项又不充足，不如你先回湖南，我筹足款再给你寄过去如何？
　　周（不高兴地）：老婆子奔走几千里，专为取款而来，现在两手而回，怎么对得住我家老王嘛？大总统，你行行好吧，把钱给我，马上就走！
　　这一顿讲茶，吃来吃去吃不妥。老袁想把周妈晾一边，可是周妈每天会去春藕斋吵闹一通，老袁躲开吧，她就遍搜各位姨太太的房间，反正她在袁府也住熟了。最后老袁发火了：
　　袁：我就不给你钱，你能怎么样？
　　周：不给钱，我就不走！
　　袁：你不走，我就不能赶你走吗？
　　周：赶我也不走！
　　袁（大怒）：莫非我就不能杀了你吗？
　　周（亦大怒）：你杀，你杀！你先求我家老王，现在不给钱，还要杀我，传出去才好听哩！能杀人，不去杀西南诸省乱党，倒来杀我一个老婆子。到时外面说：袁大总统当不成皇帝，杀个老婆子，赖掉十来万块钱，也是高兴的。莫忘了，我家老王还有支史笔，你就不想想你会在历史上成个啥人！好，要么杀我，要么给钱，你决定吧！该死的老王，让我来北京送死……呜呜呜……
　　结果呢，自然是周妈大胜，拿钱走人。老袁赖账不成，反被一个老妈子羞辱一番，没过几天就死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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